【2024年】地下养殖：探讨养蛋鸡的新形式

回锅肉（小说）

黄县要打仗了，天阴着不晴。狗富实蹲听街，不吱声不吭气，听好听赖总笑。听街分实蹲虚蹲，虚蹲一腿半蹲一腿落蹲，半个钟头换腿接着蹲。实蹲两腿皆落蹲，蹲俩钟头不换腿，那叫功夫，没有痔疮也腚疼。

民国十九年，黄县人蹲街唠扯要打仗的事，脸上纷纷泛起愁云，不停地磕打烟袋锅，拿不准打起来会不会破了城。闲人马脸指着狗富说：旁人着急，就你乐呵呵，想必有主意。

唠嗑的街坊，皆把目光投向狗富。狗富笑眯眯的，既不摇头也不应话。老闲人八爷说：黄县小偏街，俺蹲大半辈子，就没见过狗富这样的闷葫芦大活人。这老小子，啥事也不愁，老主腰子旁人摸不透。

狗富见旁人编排自己，难为情地说：八爷，俺不懂大事，只卖烤红薯。蹲街的爷们儿都乐了，指指戳戳，满是瞧不起的表情。八爷说：你比旁人熬得住，你就熬吧。马脸说：狗富惦记娶个肉嘟嘟大媳妇，小屋小灶过日子。

张酒令说：人这辈子得意啥东西，就是这东西的奴仆。狗富为娶媳妇卖命，俺挣俩钱都填了酒铺子。扯远了，唠打仗的事，到底能打起来不？枪炮一响，城里城外小门小户遭殃。

不说了，回家吃下晚饭，能吃就多吃它几口，吹灯亲上几口，死也值。哈哈哈，嘿嘿嘿，蹲街老几位苦中寻乐子，咧嘴大笑流出哈喇子。立起来捶捶酸疼腰腿，叨叨几句浪荡嗑，回头一瞧坊长回锅肉和闾长丁猫头，从东街溜达过来。几位老邻都不吱声了，规矩地靠边站着。

坊长回锅肉仰头端肩，步子阔迈，目光扫街。黄县沿用老城制，五户一邻，五邻一闾，二十闾成坊，十坊一区。黄县有六区，各县大小有别，区公所数量不同，区之下乡镇坊设置相同。

回锅肉平时一副区长派头，颇有官气，不理低邻（平民）。区长才接近官位，坊只算小吏，而且不是专职，有事召集，无事没有公所，在家待着，如此很令回锅肉伤感。今天回锅肉的伤感得到了补偿，县长到各区召集坊长闾长邻长开会，实行准战时状态，坊长和闾长入区公所公干，发给特殊补贴坊长每月三块银元，闾长两块银元，并发给各坊长每人一颗防卫手榴弹。

回锅肉忽然感觉自己像官了，拿官银月补入区公所公干，还有一颗手榴弹，这不就是官吗！他轻蔑地瞥着那些低邻，满腹鄙夷。回锅肉禁不住放个屁，有点尴尬地瞅瞅闾长丁猫头。猫头心眼儿快，赶紧捂肚子说：俺下晌吃油炸丸子，贪嘴了，肚子积气不放憋死了。

回锅肉故意放大嗓门说：要打仗了，以后少吃几口，军粮为重，不可贪嘴。八爷拱手问：坊长大人，这个仗能不能打，咱黄县在交战区里吗？回锅肉说：老八，你都多大岁数了，怕死咋的？操心多吃饭费粮草。八爷脸色微微一红，尴尬地放下手臂，不再放声。

回锅肉一指狗富说：小狗子，别再跑去东街卖烤红薯，那条街驻兵了。先跟你说一声，你们那片邻长挨门挨户还得去说。你这小子财迷，不卖红薯猴急，给我消停点。说着亮出手榴弹：瞧见没，一拉线，嘣炸了，要命的。

回锅肉觉得人生最大的快乐除了饿肚子时吃半碗焖肉，口渴喝一碗酸梅汤，便是当着众人训话。每次临街训话，他都感觉飘飘欲仙，天上地下的祖宗皆能看见他的出息。至于一会儿奔去相好的薛里红小院，喝小酒吃小菜腻歪几时，那只算人生小乐趣，不能缺也不能甚，点到为止，小乐即足。

回锅肉想着自己的人生大事，既然进了区公所，就此奔去官途，不再回家待办。他不忘打发丁猫头去宅门告诉自己的太太，今夜有公干，不回宅过夜，早点上门栓。

狗富回到半院（不足两米宽的过道），瞧看筐子里的两只下蛋鸡无恙，门口趴着的小土狗冲他直摇尾巴。走进小屋，只见老娘在灶台前颤颤巍巍做饭，热气腾起。狗富悄悄从壁龛后取出褡裢，数里面的三十九块银元，他闭上眼睛陶醉了。

狗富心里说，啥狗屁粑粑打仗，打他个球去吧，鸡狗守家，老娘下厨，褡裢里光洋个顶个吹气风响，打啥仗也不入俺心。

第二天蒙蒙亮，狗富照样挑着小烤炉，去老菜铺上红薯。蒲掌柜悄声说：狗富这是最后一次卖给你红薯，咱俩也算有点交情，你养活老娘，我就这点能耐了。明天你别来了，到铺上也白来，一个红薯也不卖给你。记住，在街上有人问红薯，别说在我铺子买的。

狗富不解地问：蒲掌柜，俺现钱现货，又不赊账，咋就不卖给俺红薯呢？蒲掌柜左右瞧看没人，悄声说：你这老实汉子，就知道卖红薯，中原大战知道不？狗富苦笑说：蹲街听说打仗，俺不往心里去，不知道啥中原大战，南原大战的。

蒲掌柜摇摇头说：你也太木讷，大战就要打，红薯白薯皆封存不售，以待军粮征用。我劝你这些红薯别去街上卖，挑回家去当口粮，要命时可是宝贝啊。

狗富挑担子出了老菜铺，寻思着蒲掌柜的话，朝家的方向走几步。却又一想，这些红薯烤得焦黄，卖出去拿回本钱，能赚二十个大子（大子是二十文铜钱，一百个大子等于一块银元）。想到二十个大子，狗富奔向东街。

刚到街口，朦朦胧胧有人喊一嗓子：什么头（哪个队的）？狗富回道：卖红薯。对方没吱声，狗富放心地朝前走去。突然，那边咔嚓拉枪栓，接着“啪”开枪了！

作者/董林（原创小说，版权所有，切勿模仿）